上周,初二學生沈峰刷新了自己的熬夜記錄,因為周四要考地理,沈峰周三晚上11點半完成作業(yè)后,又復習地理兩個小時,上床睡覺時已經(jīng)是凌晨1點半。
第二天,頂著兩個黑眼圈上學的沈峰第一次考出了比同桌高的成績。
“這大概是孩子上了中學、進入青春期以來,我印象中唯一一個晚上,一家人沒有因為搶手機、玩游戲、催促學習而大呼小叫。”沈峰的媽媽劉湘說。
劉湘所說的“唯一”,多少有些夸張,不過,沈峰絕不是中國青年報·中國青年網(wǎng)記者遇到的唯一一位因為寫作業(yè)而熬夜的青春期孩子。
孩子熬夜寫作業(yè) 青春期“怪獸”被“釘”在了書桌前
在劉湘記憶中,真正感到兒子沈峰的作業(yè)多起來是從進入初二年級開始的。
其實,從進入中學起,沈峰的作業(yè)就明顯比小學時多了。只不過,剛從“每件事都有老師管著”的小學升入“相對比較自由的”初中,孩子就像脫了韁的小馬,即使作業(yè)多起來了也要先撒歡地跑夠了再說。“有一次我中午到學校給他送書,教室里里外外都沒找到他,結果上課鈴聲響起時,看到他抱著球從外面沖了進來,頭上全是汗,衣服也濕透了。”劉湘說。
白天有足球、籃球和小伙伴“勾著”,晚上有“吃雞”“王者”及等著一起游戲的“線上”小伙伴“吊著”,再加上青春期突然降臨,沈峰就像屁股上長了釘子,在書桌前怎么也坐不住。
劉湘夫婦對這樣的狀況有些手忙腳亂,沈峰對自己的變化也有些束手無策。
彼此不適應的結果就是矛盾不斷、沖突升級。“沒收過足球、籃球,刪除過游戲也沒收過手機。”劉湘說,父母越是強勢孩子越像個“怪獸”,什么道理也聽不進去,后來,沈峰干脆回家就睡覺,不完成作業(yè)成了家常便飯。
最終,初一結束時,兒子的成績排在了全年級倒數(shù)五十名。
大概是太差的成績一下子刺激到了沈峰,也可能新升入中學的新鮮勁終于在初一一年釋放完畢。升入初二后,沈峰對待作業(yè)的態(tài)度變了:開始埋頭寫作業(yè)了。
看到幾個月前的小“怪獸”終于回到了書桌前,劉湘非常欣喜。
但是這種欣喜并沒有持續(xù)太長時間,因為劉湘發(fā)現(xiàn):孩子寫作業(yè)的時間太長了,以至于再也沒有在晚上11點之前睡過覺了。
“我最初以為是孩子初一浪費的時間太多,所以,寫作業(yè)比別人需要更多的思考時間。后來一打聽,班里很多同學都是晚上11點以后才能完成作業(yè)。”劉湘說。
雖然教育管理部門對中小學生的書面作業(yè)量有嚴格的控制,明確規(guī)定初中生的家庭作業(yè)不超過1.5個小時。但是,中國青年報·中國青年網(wǎng)記者在最近的采訪中發(fā)現(xiàn),初中生寫作業(yè)時間多已經(jīng)是一個很常見的現(xiàn)象。
“以前的小長假我們通常能帶孩子放松一下,玩一天,結果這次孩子說作業(yè)多別安排出游了。”一位初二學生家長夏先生對中國青年報·中國青年網(wǎng)記者說,他算了一下3天的小長假,兒子每天寫作業(yè)的時間為8.5個小時,“孩子就像被‘釘’在了書桌前,不停地寫完了這科寫那科,好像有寫不完的作業(yè)。”
不過,寫作業(yè)時間長也并不意味著作業(yè)量真的大。為此,夏先生向記者展示了最近一個周末孩子的作業(yè):作業(yè)包括生物、政治、物理、英語、數(shù)學、語文6科共11項作業(yè),“這11項作業(yè)中可有不少‘硬貨’,”夏先生說,僅數(shù)學和物理卷子加起來得有五六份,“雖然老師說這些卷子中有兩份是選做的,但是老師還補充了一句:‘期中考試臨近,大家抓緊復習’。”
培訓機構的數(shù)學牛老師也從一個側面印證著“中學生作業(yè)太多”這個事實,他介紹自己現(xiàn)在主要帶的是新升入六年級和初一的學生,原來的學生進入初二后絕大部分都退班了。“要不是學校作業(yè)都寫不完,我媽哪會放過我,不給我報班呀!”這位牛老師轉述了一個退班學生的原話。
把家當成足球場 青春期巨大的能量總要釋放
持續(xù)熬夜對孩子的身體肯定有影響。不過,對于把孩子的學習看得很重的中國家長來說,這種對身體的影響還屬于“遠慮”,他們還有另一層隱隱的但是迫在眉睫的擔憂:那些排山倒海的逆反能在漫無邊際的作業(yè)面前化解嗎?
青春期的孩子在生理上、心理上面臨著急劇的變化,這些變化使得他們的情緒容易波動,再加上巨大的學業(yè)壓力,他們的情緒隨時可能爆發(fā)。
果然。
被作業(yè)拽住沒多久,沈峰身體中的那只“小怪獸”又開始作怪了。“每隔20分鐘、半個小時他就要從房間里出來一次,或者吃點兒水果,或者上個廁所,更多的是在家里踢足球,有時候是帶幾腳球,情緒來了甚至來一腳抽射,不久前家里用了10年的掛墻電視被他踢壞了……”劉湘說。
電視壞了,劉湘決定那塊地方就這么空著,“青春期的孩子把哪里都能當成足球場。”劉湘說,但是由著兒子這樣,作業(yè)完成的時間會拖得更晚,于是,劉湘跟兒子又談了一次話。談話的結果是,兒子答應晚上每學習40分鐘休息一次,每次休息時間在10分鐘左右,也不再在客廳里踢球了,但條件是允許他把足球放在書桌下面。
從那天以后,兒子每次寫作業(yè)房間里都會傳出腳下扒拉足球的聲音,劉湘能通過足球滾動的聲音判斷兒子寫作業(yè)的狀態(tài):如果滾動的聲音平緩、短促、規(guī)律,說明兒子正在持續(xù)寫作業(yè)過程中,比較專注、內(nèi)心平靜,滾動足球的動作基本上是下意識的,而且滾動的范圍也在桌子底下狹小的空間里;如果滾動的聲音突然大了,說明兒子可能遇到了難題、情緒開始急躁了,如果過了一會兒又平緩下來,那么說明孩子遇到的困難并不大,已經(jīng)解決了;也有特別煩躁的時候,這時候孩子房間里的易碎品可能就要遭殃了,繼客廳中的電視被踢壞之后,現(xiàn)在沈峰已經(jīng)換了第四個水杯了,前面3個都被足球砸壞了。
不過,這些還不是讓劉湘最擔心的,劉湘最怕的是房間里沒有聲音了,“只要安靜的時間超過10分鐘,兒子一定是睡著了。一旦睡著了再叫起來最起碼半個多小時過去了,可能就又要熬夜了。”
眨眼、啃手都是焦慮的表現(xiàn) 不能向外釋放的時候只能向內(nèi)
再怎么談條件,沈峰的釋放還是向外的,其破壞性還是看得見的,但有些孩子始終是靜悄悄的,他們一天一天周而復始地熬夜寫作業(yè),沒有太明顯的情緒波動,青春期似乎對他們格外友好。
葉欣的女兒珺珺就是這樣的孩子。
珺珺升入初中后,隨著身體的巨大變化,葉欣知道女兒的青春期到來了。
但是傳說中的“脾氣暴躁”“性格古怪”“超級逆反”,這些該有的變化似乎都沒有來。葉欣知道自己的女兒偏內(nèi)向,不太容易自己釋放壓力,平時還有意識地給孩子緩解壓力,每逢周末盡可能擠出半天的時間帶孩子去公園轉轉,或者看一場電影、打一場球,但是,隨著學業(yè)負擔的加重,孩子的作業(yè)越來越多,這些活動一項一項地消失了。
前一段時間,珺珺的學校舉行了一次階段性的考試,考試前兩周左右的時間里,珺珺幾乎每天都是夜里12點睡覺。
“孩子那么辛苦地寫作業(yè),家長也得陪著呀!”葉欣說。不過,每天都是早晨6點陪到夜里12點,大人也累得受不了了。于是,葉欣和丈夫排了一個“兩班倒”:一個人負責早晨6點之前起床給孩子做早飯,另一個人則負責晚飯之后的作業(yè)輔導及陪伴,一兩天之后兩個人調換一次。“我們還能調換一下,孩子可是從始至終一個人堅持著,真心疼呀!”
考試結束了,珺珺考進了班級的前十名。
公布成績那天,葉欣夫婦帶著珺珺在餐廳慶祝,葉欣突然驚異地發(fā)現(xiàn),珺珺兩只手的食指、中指的指甲參差不齊,特別難看,“看起來是用牙啃的”。
葉欣靜靜地觀察著珺珺。的確,在那天吃飯的過程中,珺珺每隔幾分鐘就會不由自主地把手指放到嘴中啃一兩下,即使指甲已經(jīng)很短了也要放在嘴里用牙啃一下。而且,葉欣還發(fā)現(xiàn)在這個過程中,珺珺還會頻繁地眨眼睛,說著說著就會不由自主地擠一擠眼睛。“她每天回家后除了吃飯就是靜靜地坐在自己的書桌前寫作業(yè),有時候作業(yè)多,吃飯的時間都很短。”本來是為女兒慶祝,但是這頓飯葉欣吃得甭提有多難受了。
“如果排除器質性的問題,從心理學上說,孩子出現(xiàn)頻繁眨眼、啃手指等行為都說明孩子內(nèi)心是焦慮的、有很大壓力的。”中國礦業(yè)大學(北京)心理健康教育咨詢中心主任劉海娟說。
幾乎所有專家都指出,青春期是一個人走向成年的必經(jīng)之路,因此,它一定會來,而且伴隨青春期而來的各種反應也一定會到來。但現(xiàn)實是,這些完全被困在作業(yè)當中的青春期孩子,有時連發(fā)個脾氣都找不到時間。
當向外的渠道被堵住了,就只能調轉方向向內(nèi)了。當青春期的孩子不能在操場上盡情地揮灑汗水、沒有時間在音樂游戲中放松、沒有機會在一次次暢談中松懈自己,那么這些積攢的能量就只能向內(nèi)釋放了。
長時間處在壓力狀態(tài)下,必然會造成嚴重的后果,據(jù)中國青少年研究中心和共青團中央國際聯(lián)絡部曾發(fā)布的《中國青年發(fā)展報告》顯示,我國17歲以下兒童青少年中,約3000萬人受到各種情緒障礙和行為問題的困擾。而根據(jù)廣州市衛(wèi)生計生委日前公布的數(shù)據(jù),目前廣州登記在冊的嚴重精神障礙患者中,起病年齡小于18歲的占四成。
“在這個階段,父母要成為孩子成長的堅實后盾。”劉海娟說。
這兩天網(wǎng)絡上瘋傳著一個視頻,在一個中學的運動會上,一個班級的學生拉出了條幅:“我愛學習,學習使我媽快樂”的條幅。之后全班同學齊聲喊出“我愛學習,學習使我媽快樂;我媽快樂,全家快樂”的口號,引來現(xiàn)場一片歡笑。
雖然是一個讓人發(fā)笑的段子,但是段子背后卻是孩子們的辛酸淚。有多少家長眼見著如此辛苦的孩子,仍然還再給孩子加碼?
“孩子最需要父母給予的是支持和包容,青春期的孩子尤其如此。”劉海娟說。
逃離作業(yè)也許只是一種自我保護
當然,還有一些孩子的青春期似乎沒有被作業(yè)“困住”。
已經(jīng)上初三的宣軒有一個比別人更加“放飛”的初中生活,別人在放松休息的時候他在操場上瘋跑,別人回家學習的時候他在操場上打球,別人周末在培訓班上課的時候他不是打球就是在擺弄他養(yǎng)的烏龜、蜘蛛、蟋蟀等各種小“寵”。
宣軒不是不寫作業(yè),而是速度很快,他只做會做的,不會做的放一邊等著第二天老師上課講,所以別人3個小時的作業(yè)他通常用1個小時。
但是,宣軒也有一個讓家長很著急的毛?。褐灰娇荚嚽熬蜁邿恢?,燒的昏天黑地,然后參加考試,成績自然不很理想。“每次要批評他,他總是對我說‘我要是不生病至少還能好好復習10天,成績肯定會好很多’。”宣軒的媽媽說。
心理學家指出,這種看似平時“任性”而在關鍵時刻掉鏈子,背后隱藏著的是孩子的一種自我保護。心理學上稱之為“自我妨礙”,也就是明知自己在一件事上沒有全力以赴、會失敗而給自己設置的障礙,從而減輕失敗給自己帶來的傷害。
孩子是在巨大的學業(yè)壓力前退縮了。
無論是看起來像小怪獸的孩子還是安安靜靜的孩子,他們的內(nèi)心仍然是一個脆弱的孩子,他所表現(xiàn)出來的強悍、出格背后也許藏著的是更多的惶恐和不知所措。
其實,大多數(shù)孩子內(nèi)心深處是向好的,他們也許會有一些讓人無法理解的行為,但其實他們?nèi)匀辉谂ふ抑_的方向。就在記者即將結束這篇報道的寫作時,突然在知乎上看到這樣的一個問題:怎么才能快速走出青春期的悲傷呢?
一位“過來人”這樣回答:“學習。我知道學習特別難,畢竟我自己也做不到,但這已經(jīng)是我能想到的最好的方法了。”(文中未成年人均為化名 中國青年報·中國青年網(wǎng)記者 樊未晨)
責任編輯:唐秀敏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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