不要找任何借口,把時間留給自己愛的人和愛自己的人,他們是生命的支點。愛的表達是平時的一點一滴,而不是節(jié)日里的暴雨懸河。
在英國,圣誕的氣氛從每年的十一月下旬開始就已經(jīng)很濃了。
商店櫥窗裝點一新,各式各樣的打折引來了如潮的人流,街道立即變成了集市。
超市里的人更多,售貨員的打扮非常有趣,有的像天使,有的如蜜蜂,有的似綠毛鬼,千奇百怪。我付款的柜臺旁,一位老婦裝扮成斑點狗的樣子,熱情地為我打包、結(jié)賬,還不停地搭訕,問問中國的情況。
英國人并不缺乏浪漫氣息,他們藏而不露的性情只允許在為數(shù)不多的幾個場合和盤托出。
在電子賀卡鋪天蓋地的時代,英國人仍然保持著郵寄祝福的習慣?;始亦]政(Royal Mail)在圣誕期間的工作量超出平日數(shù)倍。
背著紅色郵包騎單車、或步行郵遞的成員中,有不少是中國留學生?;始亦]政的分揀車間里,機聲隆隆,五湖四海的郵件在緊張地流動著。
其中竟有不少是發(fā)給圣誕老人的明信片和賀卡,意外而富有童真的溫情。不過憑我的感覺,他老人家的住址實在很難確定。
目前比較流行的說法,認為圣誕老人住在芬蘭的拉普蘭(Lapland)地區(qū),靠近北極,那是一個有極夜、有鈴鐺、有馴鹿的地方。
露天廣場上,臨時搭建的轉(zhuǎn)輪觀覽車、旋轉(zhuǎn)木馬等游藝設施一應俱全,娛樂成了唯一的主題。一個多月的光景里,人們躍動的心比平常跳得更為歡暢,驚叫聲、狂笑聲、嬉鬧聲飛轉(zhuǎn)著,匯成了歡樂的漩渦。七彩霓虹像燃起的火焰,燒遍大街小巷。聳起的山丘上,燈光勾勒的房屋在夜幕中留下了激悅的剪影。
夜幕早早地來到,下午4點的光景已經(jīng)宣告了白天的結(jié)束。路燈泛著淡藍色的光暈,給細密的雨點指引著方向,朦朧中一片飛蝗。商店的櫥窗里閃著各色的彩燈,人頭攢動,圣誕樹倩影依稀,街頭飄來蘇格蘭風笛悠長的歡歌——快過節(jié)了。
夜色完全覆蓋了這個城市。愈發(fā)思念家鄉(xiāng)的菜肴。老外厭惡中國人廚房的油煙和喧騰的韻律,但他們從不放棄捕捉東方美食的機會,殊不知美味和舒心從來都是勞苦和耕耘的結(jié)果,西方人到底不如我們領(lǐng)悟得透徹。真想吃餃子了。四體不勤,五谷不識的我已經(jīng)可以自己做飯了,但到底不能和家里人做的相提并論。西方的圣誕多半是那個芬蘭老頭(據(jù)說圣誕老人源于芬蘭的拉普蘭地區(qū))的玄虛,而中國人過年卻格外實惠,春節(jié)是餃子和年夜飯的表象,中國人先要吃好。
圣誕夜吃的是年夜飯,還是中國人的邏輯——中西合璧,過節(jié)吃飯兩不誤。中國人喜歡實惠和熱鬧,吃把生活、喜慶和親情有機地串聯(lián)起來,精神物質(zhì)兩手都要抓,一個都不能少。在我合租的公寓中,中外同學濟濟一堂,先把煙霧警報器用塑料袋封好,然后,幾個“大廚”同學便大顯身手了??紤]到春節(jié)期間要考試——英國人不會給我們放假的——這個圣誕又有了雙重功效。
過年離不開餃子,包餃子的傳統(tǒng)氛圍召喚來一大家子人,分工合作,歡聲笑語,國人用吃代替法律和道德來維系人倫,追求“年年有魚”,看好“餃子就酒”,五千年的文明就是這樣香噴噴、熱騰騰地過來的。愛吃的我當然最贊同這種哲學思想,并以實際行動把它發(fā)揚光大。如今留學在外,同學、室友組成了臨時的家庭,十幾個人的大聚(連老外也算上),面粉、搟面杖、案板各有供應,和面、搟皮、配餡各有分工。
老外眼中除了貪婪外就是好奇,仿佛要滴出口水,對外國人的愛華教育竟是從吃開始。不知道誰從我的廚房翻出了一個節(jié)日用的彩色蠟燭,費了好大的勁兒才點著。燈一關(guān),大家一下子安靜了。音箱里傳出了久違的《上海灘》的旋律。大家都跟著唱,粵語歌很好聽,我也跟著學。那時候我覺得自己挺周潤發(fā)的——做英雄狀。這歌快二十年了吧,但仍然很有味道。生活就像燭光一樣,盡管隨時是飄搖的,但只要有燈芯和燈油,不是那樣容易就熄滅的。大家都挺認真的樣子,看著他們?nèi)粲兴嫉谋砬椋材芨杏X到每個人五味雜陳的往事,感情的也好,學習的也罷,出來求生也好,逃避也罷,在此刻,我們都是一家人,天涯共此時,僅僅維持個把小時也好。
聚會結(jié)束了。人去房空,心也一下子寂靜無語,可能是疲勞,也可能是別的什么,反而有些不自在。圣誕對我來說不過是個假期而已,我更看重一個月后的春節(jié)——那才是我的節(jié)日,身在異鄉(xiāng)為異客,總有些格格不入似的。
2004年春節(jié)那天,雨彌漫著格城的街道小巷,打開窗戶,體味著細雨的撫慰。下午的時候(國內(nèi)的晚上)我開始用電話給家里和親友拜年了。按說每周一次的通話已經(jīng)成了慣例,因此大家并沒有特別的喜出望外。不要找任何借口,把時間留給自己愛的人和愛自己的人,他們是生命的支點。愛的表達是平時的一點一滴,而不是節(jié)日里的暴雨懸河。
反復聽著滿文軍的《望鄉(xiāng)》——“分不清是夢與醒,忘不掉是你身影,穿過歲月春與秋,嘗盡世間愛與愁……”——第一次在他鄉(xiāng)過年,實際上也并不愁苦,惱人的倒是準備考試的分分秒秒。蘇格蘭的老師只知道圣誕,他們做課程表不會照顧中國學生的傳統(tǒng)節(jié)日。四海為家,在空蕩蕩的房間里自我讀解著人生的每一段平淡與寂靜。異鄉(xiāng)是精彩的,把生命的音律中加入幾個變調(diào),可能顯得頑皮、不規(guī)整,但變化的人生才是美妙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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